今天是楊德昌導演逝世十四週年,對於他,已無須談論太多,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去看那些電影,去看他鏡頭下的臺灣,以及臺灣的種種具象的、抽象的、冰冷的、紛亂的人事物,推一本書《再見楊德昌》,然後,推他所有的作品 ——「我們何其幸運地生長在這個不幸的時代。(We are luckily unluc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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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非建議順序,單純列出幾部,先來看《#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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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真說:「其實楊德昌有一核心主題:時代變革中,人在其中的生存到底適不適合?孝賢扮演的角色是在迪化街賣布的,正尋求一種轉變,思索要不要到國外做生意,但受限於個人認知或本身的性格,註定會受到挫折。有一場在 Pub 的戲,那些知識份子在講些無聊的笑話,對方聽到他是賣布的,不屑的態度溢於言表。阿欽也是被時代所犧牲,他年輕時候是打少棒的,後來少棒沒了,他也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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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去天水路找朋友,看到一個傢伙在賣甘蔗汁,他竟把攤子整個推到路上來賣,警察前來驅逐,他不肯挪動,警察無計可施便走了。那個攤子上掛了三張照片,都是他跟蔣經國握手的畫面。出於編劇本能,我就去跟他聊天。他說,他從中學時代就被抓去練拳擊,成為國手,有一年,準備赴加拿大參加奧運,但那年加拿大已經和中國建交了,竟拒絕台灣代表團入境。台灣大隊人馬在日本等簽證,等到最後仍然沒能參加。回來後,他就去當兵了,退伍之後,什麼都不會。他說:『我要生活啊!我為了國家這樣練拳擊,練到最後也沒有機會!』那張照片就是他參賽前受蔣經國召見所拍下的。他覺得國家沒有照顧他,他這一輩子都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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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個故事講給楊德昌聽,他覺得很有意思,後來還很高興打電話給我,說:『我們應該把這個弄出來,我已經想到題目了!』他常這樣,劇本還沒想之前,想題目、想海報、想工作人員要穿的 T 恤想得很高興,像小孩子一樣。他講了一個題目我覺得很棒 ───《業餘生命》。亦即三十歲之後的生命全是業餘的,因為生命在此之前已經過完了。以演藝界的人為例,可能三十歲之前所有掌聲就已經得光了。《青梅竹馬》裡,阿欽那個開計程車的角色基本上就是業餘生命,是一個挫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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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吞不吞的下那口氣?會否覺得自己被虧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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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看《#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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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德昌導演刻劃著純真的失落、道德的崩毀與理想主義者的殞逝,那時候的人們極其壓抑絕望、迷惘挫敗,無力改變現狀的父母將一切希望放在孩子們身上,用功讀書成為唯一一條出路,不安瀰漫的社會氛圍似乎一觸即發,族群對立,械鬥滋事,然而始終沒有人死的像個英雄,只能活著見證自己變成一個惡人,變成一個被大時代殺死的恐怖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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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一則撼動社會的情殺案件背後,不只關注著 1960 年代的日常生活,同時掀開存在於社會新聞裡的人之價值,透過鏡頭探問著究竟是什麼樣的環境、是什麼樣的因素,導致一個毫無前科的高中生成為滿身血污的殺人兇手?帶有史詩氣勢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英文喚作「A Brighter Summer Day」,重點就在「Brighter」,有比明亮更明亮之處,周遭就有比黑暗更黑暗之處,手電筒光線所及成為光明與希望,也因太過刺眼只能看見一半的真相,其他陰影滿布的地方則彷彿更加混沌不清,潛伏一旁的暴力蠢蠢欲動,價值觀不停偏斜擺盪,無論大人或是孩子都難以在顛沛流離中想像未來的自己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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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澄澈而直接的雙眼於卡奇色制服堆裡顯得格外與眾不同,比起同齡的朋友他略顯沉默壓抑,臉上讀不出任何情緒,沒辦法真正融入不良少年的幫派核心,也沒辦法過著完全遠離紛擾的學生生活,不上不下的成績只能考上建中夜校,就如生於公務員外省家庭的狀況。張家的父母無可挑剔,媽媽勤儉持家,爸爸有自己不容動搖的原則,不但適時傾聽孩子的想法,為孩子據理力爭,也身體力行教導下一代做人必須光明磊落問心無愧,自己的未來要憑著自己的雙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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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警備總部的人登門將父親帶走的那一天,直到白色恐怖真正在張家掀起驚濤駭浪的那一天,一顆又一顆的大型冰塊靜置走廊,一疊又一疊的空白稿紙擺在眼前,以失去時間感的精神壓力呈現人們漸漸產生斷裂的過程,原來國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們的人生,原來個體的命運從來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原來過去深信不疑的公理正義都是滿紙荒唐言,比起貧窮,絕望才會真正讓人變得滄桑、憔悴、黯淡與不堪,只見他茫然盯著桌上的食物,卑微請求老師網開一面,再也抬不起頭面對如此踐踏人性的國家與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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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凡善良、公平、正義等擲地有聲的名詞,並非有錢人的餘裕或底層者的嘲諷,也不是崇高空泛的道德標準,那些拚命守護的,就是為了下一代的目光與希望,往往等到事情發生了,才會知道父母對孩子造成的影響有多麼深遠。Honey 不惜代價對抗、維繫小四最後一線理智的,都是小明,是純真與救贖的象徵,然而一句當頭棒喝「我和這個世界都是一樣不可改變的」,意志的斷裂巨大到再也無法挽回,不可以被人瞧不起,不可以被世界的醜陋吞噬,那一把短刀殺死了愛,殺死了過去的小四,也殺死了一切理想中的美好期許,時代將青春、信念摔得粉身碎骨,只留下了選擇在風中搖擺的草,殘破地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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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看《#恐怖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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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疏離、壓抑、暴力、無解,交疊在楊德昌質樸且暖色調的台北日常恐怖之中,鏡頭下這群人困在無限循環、一成不變的日子裡,他們以為人生應該要有另外一種模樣,不缺物質的執意追求虛幻的精神生活,手頭不寬裕的以為擁有金錢便能迎來新的起點,是每位理想主義者不偏不倚走向憤世嫉俗,也就是恐怖份子的過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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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鏡頭下的台北是一個很雜亂的、拼湊的城市,沒有統一的建築與美學。楊德昌有句名言:『我們何其幸運地生長在這個不幸的時代。』身為戰後這一代,我們經歷過台灣非常破落而貧窮的階段,早期又面臨戒嚴,必須反抗威權、反抗貧窮、反抗這個破敗的城市,由此給我們帶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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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真認為,臺灣最好的電影有兩部,一是楊德昌《恐怖份子》,二是侯孝賢《童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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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似平靜的舊時台北,參差不齊的老舊公寓比鄰錯落,以槍聲劃破天際,也以槍聲劃下句點,三條故事線有條不紊地穿插、糾纏,慢慢收攏成一個故事,巧妙透過後設手法導向亦真亦假的結局。李立中和周郁芬一對中產階級夫妻,有潔癖的先生雖然收入足以餬口,但自私自利的他職場始終不順遂;婚後求子不得,足不出戶的妻子專注於撰寫小說,卻因生活百無聊賴而坐困愁城,無法突破寫作瓶頸,一日,一通匿名來電,讓她下定決心為自己的生活做出改變。來電的就是位混血少女,也是楊德昌開始構思《恐怖份子》的契機,如實反應台灣當年美軍駐紮的時代背景,母親活在逝去的西洋老歌之中,年紀輕輕的淑安則與不良少年為伍,為了金錢成為行竊慣犯,長期遊走在法律邊緣。因一條故事線再衍生另一條故事線,又因另一條故事線而發展出另一個完整的世界,家庭寬裕的少年攝影師小強愛上內心虛構的神秘少女形象,拼拼湊湊出看似合理的故事,每個人看見了部分的真相,每個人也同時被蒙在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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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虛構?什麼是真實?風一吹,照片中的人就變得零碎,彷彿她是拼湊而來的。整個城市也是一樣,這是一個拼湊的世界,每個人看到的都只是一部分,並非真實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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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凝視著自己的照片,照片裡的眼神斜斜盯著男孩的位置,男孩從那處望向了女孩,三個畫面在短短幾秒的剎那建構出抽象而立體的空間,似乎時而行走於夢境,恍惚置身於現實,台北就宛若一個庸俗沉悶、乏善可陳的夢,彼時是,現在仍是,人人嚮往自由,人人求而不得,無論你腳踏實地過日子,或是企圖與眼前困境對峙,都無可避免一步一步靠近背後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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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大台北瓦斯球代表的是一個快要爆炸的東西,暗示著危險,楊德昌鏡頭下的城市好像都走在邊緣上,隨時會發生狀況,跟他的個性很像,因為他事一個很敏感、細膩的人,看什麼事情都覺得不太對勁。就像《一一》裡頭,洋洋喜愛拍人家背部,這其實貫穿了他所有創作,楊德昌在看人的時候,總看到別人沒看到的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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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們看的是《#一一》,最喜歡的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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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婚禮開始,以葬禮作結,這些都是平凡無奇隨處可見的生活,也會發生在我們成長過程中的事,卻以溫柔的電影語言交織成文化背景之下的共同回憶與課題,在多年後依舊發人深省。簡家的主要收入來源是撐起台灣經濟奇蹟的代表性族群之一,也就是中產階級與中小企業,無須終日為錢勞心傷神,但人生不會因此而少些煩惱。爸爸 NJ 和幾名同儕合夥開創一間電腦公司,妻子敏敏是標準的家庭事業兩頭燒的職業婦女,兩夫妻膝下育有正在就讀北一女的女兒婷婷,和八歲的兒子洋洋,這一家人面對小舅阿弟的婚禮的同時也面臨長輩的腦溢血昏迷,NJ 甚至在圓山飯店巧遇了初戀情人阿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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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壓抑的中年男子,幾乎可以說是吳念真的化身,NJ 的父親形象,也可於李安「父親三部曲」中清楚察覺,傳統定義中一家之主的特質,如此衝突而缺乏溝通的家庭樣貌,從不同時代、不同年齡層都能窺見父親威權角色與早期家庭結構的瓦解。努力撐起一個家的背後,也有我們未曾發覺的浪漫餘暉,是不是人總有一天都需要在現實生活與理想愛情之間擇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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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NJ 與阿瑞的日本、婷婷與胖子的台北交織成了愛情詩篇,此端是自己久別重逢的年輕歲月,彼端則是女兒摸索愛情的未知期待,彷彿換了一個時空,婷婷也經歷了爸爸曾經走過的路,只是可能在愛與不愛之間就這麼毫不留情地一分為二。生活在台北,任誰都曾去西門町看電影,任誰都曾踏過無數次的武昌街,任誰都曾獨自佇立在車燈閃爍的路邊拼湊破碎的心,任誰都曾在吵雜壅擠的世界裡備感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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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是時代的縮影,從街道、天橋、紅綠燈平凡的日常畫面裡我們看到光陰流逝的證據,也感受著台北獨特的城市韻味。《一一》更是社會的縮影,每個角色在我們生活中都不陌生,有先上車後補票,也有發乎情止乎禮,有看似美滿的家庭,也有複雜紊亂的鄰居,有為求利益不擇手段的嘴臉,也有盼以真誠待人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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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意可以裝,老實可以裝,交朋友可以裝,做生意可以裝,那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真的?」短視近利、投機取巧,許多企業奉行利益擺第一的宗旨,公司需要賺錢是天經地義,卻非以長久經營的角度思考,於現在的食安危機、黑心食品、詐騙猖獗、缺乏國際競爭力等層出不窮的問題上浮現,畢竟有所得的同時都必須付出代價,這些代價都將落在下一輩的肩頭上。NJ 憤而掛上電話,拒絕接觸公司決策,也許惱怒的不只其他人的反反覆覆,而是此類罔顧未來和台灣商譽行為,如此成就經濟起飛錢淹腳目的共業,之後則必須由洋洋這個世代的年輕人慢慢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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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人尋味的名稱「一一 A One And A Two」,無論指的是兩個人、人與人,還是存在於每個角落的二元對立,也就是洋洋始終想捕捉的「後腦勺/看不見的後面」,都給人異常豐富的留白與思考空間,好與壞、對與錯、愛與不愛、真誠與偽裝、年輕與遺憾、喜宴與喪禮、送往與迎來,從楊德昌的鏡頭之下感受到的,是每個人看似互動密切又形影疏離的灰色地帶,更隱約透露出了一種反璞歸真的成熟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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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引述的文字除電影台詞外皆出自王昀燕《#再見楊德昌》一書。)
再見 瓦 城 語言 在 一頁華爾滋 Let Me Sing You A Waltz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經過了昨天出版業、電商與獨立書店 1111 之亂後,還是要來認真推書,昨日不參戰除了為了冠廷的生日以外,做為一個每月固定將收入貢獻在書籍和電影票上、最在意效率和方便性的大量購書者而言,好像沒資格說些什麼,畢竟時間也是多數人的成本,79 折或 66 折倒成了其次,能在短的時間最快入手,能花最少的心力一次收齊所有想買的書,才是習慣選擇在哪裡消費最關鍵的因素。
而這個月的新書,也是不少讓人一見傾心的,先來看正中間,日前介紹過設計質感與故事內容具佳的本月選書,法國作家皮耶勒梅特磅礡華麗的史詩級小說《天上再見》續集《#燃燒的玫瑰》。作者企圖以三部曲的篇幅,探究廿世紀前半的法國,如何在歷經兩次世界大戰後,喪失了往昔的輝煌與美德。背景設定在一戰結束後到二戰開戰前夕,希特勒崛起歐陸,法國人民陣線潰散瓦解為止。情節依舊圍繞在巴黎銀行巨擘佩瑞庫爾家族,描寫銀行家之女周旋在貪婪腐敗的官商巨賈間。書名引用作家路易阿拉貢的詩作〈丁香與玫瑰〉,哀嘆法蘭西竟在希特勒侵門踏戶後,醉生夢死,連續兩度投降敗退。對比瑪德蓮接連遭到背叛的愛情,作者筆下的銀行家之女毫不軟弱,寫出了大仲馬都未曾寫過如此精采的反派女性復仇者,大快人心。身為巴黎銀行家佩瑞庫爾家族唯一的繼承人,瑪德蓮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高高在上的她竟會一貧如洗,淪落街頭,她以家族之名為誓,下定決心要拿回失去的一切,所有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終將會化為烈焰反撲到底。
十一月同樣想列為選書的還有兩本,一是伊恩麥奎爾的海洋驚悚文學《#北海鯨夢》,不但重現極地冰寒中的殘暴腥血,以及英國十九世紀捕鯨業的沒落敗壞,全書劇情緊湊兇猛令人屏息,聲響氣味濃烈,文字語言既野蠻又詩意句句刺骨。敘述十九世紀中葉,鯨魚因濫殺銳減,用於燃料的鯨脂、作為馬甲澎裙撐架的鯨鬚,被煤氣和石油大量取代,導致英國捕鯨業日漸衰敗。船長伯朗利卻執迷不悟,堅信傳統捕鯨法,認定向北航行必能找到鯨魚聚集地,夢想滿載而歸大賺一筆,因而籌組三桅帆船「志願者」號,領各自懷著不同目的四十多人出海。就在「志願者」號駛入北極海域,進行獵殺、剝皮、取脂,大豐收時,發生了一起駭人姦殺案。其中一名船員醫官森姆納檢驗屍體追查真相,嫌犯謊言祭出,大小陰謀暗潮洶湧,與血脂、海水和冰的腥臭交雜瀰漫空氣之中,整艘船猶如被監禁在一場災難裡,有誰能活過這個寒冬,他們又將何去何從?
二是期待已久的麥田「幡」書系之九,也是十九世紀末日本最暢銷國民小說:尾崎紅葉《#金色夜叉》。問世以來 120 年,25 度改編電影、8 度改編電視劇,小說情節高潮迭起,描繪日本社會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功利主義掛帥、嫌貧愛富社會的眾生相,以江戶文學為本,借鑑西方小說技法,寫實反映金權主義社會,不但為一本融合文學與娛樂的雅俗共賞之作,也管窺當時日本女性所受的種種社會規範其困境,更是當代必讀的性別反思文本。故事敘述貫一與阿宮是自小互許終身的青梅竹馬,愛情終究敵不過鑽石的誘惑,富商唯繼對美麗的阿宮展開熱烈追求,隨著阿宮的動搖,貫一的世界也一點一點崩塌,於月光朦朧的熱海沙灘上,貫一對阿宮悲憤告白後,消失在黑暗之中。兩人再次重逢時,一個過著錦衣玉食的富裕生活,卻從未感到快樂,另一個對人生絕望,做起過去唾棄的高利貸生意,陷入追逐金錢的深淵。
再者,相當感興趣的小說還有,2018 年獲獎無數的 Sigrid Nunez《#摯友》,寫一名教導寫作的文學老師毫無預警獲知:好友過世了,他是長年陪伴她的摯友與導師,即便對方數十年歷經紛擾複雜的婚姻及親密關係,兩人親近且深刻的友誼仍持續不斷。因此追思會後對方三號妻子的來電請託 ── 照顧摯友遺留下的大丹狗阿波羅,目測體重超過 80 公斤。在哀悼與自我修復的艱難處境中,她的悲傷因阿波羅而變得更加濃稠,她發現阿波羅不能明白主人突如其來的離去,並因之深深受創,嘗試以牠特有的緘默,木然承受這些變化。想像與理解這頭巨犬的傷痛,讓她寧願違反禁養寵物規則,冒著被逐出租屋處的風險,也要繼續與阿波羅相伴,陷溺於失落傷痛的他們,竟然漸漸成為彼此的救贖。另一本 Maggie Gee 的《#在曼哈頓遇見吳爾芙》帶著些許奇幻色彩,現代作家安潔拉蘭姆只是想調閱維吉妮亞.吳爾芙的手稿,卻不經意將維吉妮亞從陰間喚回,當渾身泥污的女作家赫然出現在紐約公共圖書館的書架間,立刻遭到驅逐,安潔拉趕上去營救。安潔拉陪著維吉妮亞在酒店買醉、到美術館尋訪舊友的畫作、哄騙珍本書交易商買下稀有的簽名初版書。維吉妮亞發現大型連鎖書店歇業,印刷世界被螢幕取代,頗受震撼,但走訪雅致的獨立書店後,她的失落感得到補償。她跟安潔拉飛往伊斯坦堡,重溫年輕時的舊夢、吸引新戀人,最後在一場國際研討會成為注目焦點,研討會的主題正是:維吉妮亞吳爾芙。
因應今年威尼斯金獅獎得主《游牧人生》即將在金馬放映,唯一一本非近期新書的《#游牧人生:是四海為家,還是無家可歸?全球金融海嘯後的新生活形態,「以車為家」的銀髮打工客,美國地下經濟最年長的新免洗勞工》也在這批書單中,敘述的是一個發人省思的故事,跟美國經濟體的腹黑面有關,它暗示不安定的未來可能正在前方等候多數的人,但同時也歌頌這群大膽放棄世俗的根,不曾放棄希望的美國人罕見的適應力和創造力。此書記錄一群原本應從勞動市場上退役,卻不堪金融海嘯衝擊的中老年美國人,選擇減掉最大筆的支出:房租與房貸,住進車裡,形成人數正不斷增加的「露營車打工族」。作者開著她的二手休旅車「海倫」,一路追隨受訪者,包括一生努力工作、獨自拉拔孩子長大的單親媽媽:琳達梅依,由此輻射出一個橫跨全美的游牧社群 ── 他們原本是教授、軟體工程師、大學行政人員、退役軍官,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身陷一個又一個低薪、高工時與高風險,卻標榜自己是露營兼賺錢、勞動顧筋骨的季節性工作中。
也謝謝突破出版社從香港寄來的《#幻愛》電影小說,今年無論故事、鏡頭與呈現方式都非常喜歡的華語片值得更深入理解。還有兩本一套,日前舉辦過贈書活動的《#溫德斯談電影:情感創作 & 影像邏輯》與《溫德斯談電影:觀看的行為》,為台灣首度譯自德文的溫德斯電影寫作全集,依時間集結,分成三部曲《情感創作》、《影像邏輯》及《觀看的行為》,從影評人到導演,一窺他如何思考影像,見證創作歷程,並集結其歷年來刊登於報章雜誌上的電影書寫、演講稿和訪談紀錄。
同樣描繪女性的故事,丹麥作家 Leonora Christina Skov 暢銷自傳小說《#有一種母愛不存在》,身為無法成為母親想要的那個女兒,自幼得不到母愛,時常將母親惹哭,母女關係漸漸成為死結,搬至哥本哈根後依然無法為母女關係增添美感,反而在母親被診斷出乳腺癌時,兩人化膿多時的關係潰爛見骨 ── 因為母親直指她的出櫃,就是致使自己罹癌的主要原因。直到母親過世後,她才驚覺自己仍渴望母愛與認同,遂以文字梳理兩人錯綜複雜的關係,探究母女之間的相愛相殺;在寫盡這一切壓迫、嫉妒、束縛和否定之後,她終於確定,有一種母愛並不存在。川村元氣的新書《#百花》封面很美,敘述一日暮色將至,遍尋不著母親的葛西泉不禁著急起來,好不容易終於在微弱路燈下發現了百合子,泉不知道母親究竟發生什麼事,只察覺她的情況越來越嚴重,買東西忘了付錢、一直重複購買相同的物品、食物放到發霉、流理台堆滿了垃圾,直到百合子被確診為「阿茲海默症」。某個深夜,泉突然接到百合子的電話,聽著另一頭興奮又激動的聲音,泉覺得母親似乎要去一個遙遠的地方,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就像他試圖塵封,一直當作不曾存在的「那一年」一樣,生命如花,將在不知不覺中枯萎褪色,然而愛,卻在漫長的記憶裡,恆常綻放。
以及相當喜歡此本前幾天分享過的圖文書《#房東阿嬤與我》,是 39 歲單身搞笑藝人矢部太郎與 87 歲優雅房東阿嬤的生活日常,兩段人生因此產生了跨世代的交集,九年前矢部太郎遭逢低潮時期,他租下東京一處老宅的二樓,因此展開了一段不可思議的際遇,說不可思議其實也不過兩個獨居之人閒暇時一起用膳、喝喝培茶、逛逛伊勢丹百貨,彼此看顧,彼此問候,分享兩個世代、兩種年齡層望向過去與未來的迥異視野,卻在無意間改變兩人的人生,也於繪製成簡單生動的漫畫後感動了無數日本讀者。還有伊坂幸太郎的《#鯨頭鸛之王》,一部一部讀了心情舒暢的作品,寫實又單純的娛樂作品,三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因一場夢而產生了特殊的羈絆,夢中有一隻鳥,總是一臉不爽地發號施令,每當出任務打敗怪獸,醒來後現實的難關也會迎刃而解,然而此次現實世界有人遭到襲擊,新型流感大肆蔓延,身邊的家人朋友沒能倖免,面對這場全國性的災難,三人能否再次平安度過?
不能忽視的還有重量級傳記《#卡提耶布列松:二十世紀的眼睛》,他和他的徠卡相機,影響了二十世紀看見世界的方式。對人類而言,二十世紀是個動盪的年代,與二十世紀各種人類悲喜劇一同發生的,是一個影像閱讀的時代誕生了。由於攝影技術進步,底片相機變得輕巧而方便攜帶,於是從二十世紀初期起,攝影師開始帶著相機遊走四方,走入歷史現場,將重大時刻的照片印刷在報紙和雜誌上廣為傳播。這是歷史上第一次,人們透過現場影像認識世界,被影像牽動喜怒哀樂。而為這影像時代奠基的關鍵人物之一,即是被譽為「現代新聞攝影之父」的卡提耶布列松。本書呈現布列松精彩傳奇的人生。他與歐洲現代藝術圈、知識圈互動非常密切,我們透過他的攝影作品與回憶,看到人。他也經常走出小圈子,前往世界各地,目睹並親歷二十世紀重大的歷史時刻,。讀完本書,會看到這是一個獨特的創造性靈魂,在變動不羈的世界之中,不斷鍛鍊著專注力與人文之眼,他所留下的影像,總是呈現著人性,永遠影響了我們看見世界的方式。
最後是兩本華文作品,賀景濱《#我們幹過的蠢事》講述在將臨的世界,你可以見到任何人,但他可能已經死了。上酒吧看足球賽,球員們帶頭盔用演算法踢球。餐廳吃德國豬腳,豬會向你介紹自己的一生。不需要愛情,因為有完美情人App。不需要寫作,因為有故事大綱演算法。去到任何異地,你的喜好都在資訊網的掌控下。你甚至不知道你遇到的,是人還是人造人,或外星人,在那個世界,沒有大型戰爭,只有日常生活不斷冒出的陰謀,黑社會也是數位黑幫;進入數位資訊時代,我們該如何重新定義「人」的主體性?人工智慧崛起後,我們又要怎麼看待心智?本書展現小說家對人類與宇宙的終極關懷,是臺灣在政治、科幻與後人類小說的頂尖之作。
前時尚雜誌主編、馬華作家范俊奇第一本個人作品《#鏤空與浮雕》,在風流人物「鏤空」的流離歲月裡,「浮雕」出人世的眉眼與鋼索,書寫三十位藝文界名人,包括張國榮、張曼玉、梁朝偉、梅艷芳、張震、金城武、李安、王家衛、梵谷、芙烈達卡蘿、亞歷山大麥昆、山本耀司、安迪沃荷等人,將他們斑斕過的人生、經歷過的大悲大喜與小情小愛,重新剪開、放大、修補與圓滿,范俊奇透過文字借一塊他人人生的風景,和另一個自己相遇。
再見 瓦 城 語言 在 香功堂主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嫁給一個自己選的越南人結婚,當然很好。但沒有錢還是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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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越南嫁來台灣六年的阿紫,每天早出晚歸,忙於工作。獨自在國外生活,究竟是一場美夢或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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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賞《阿紫》,腦袋想的是珍奧斯汀的小說或是那個時空背景的女性故事,想要擁有不愁吃穿的生活,上流階級的女性被迫依附在收入豐厚的男性底下生存。當然,《阿紫》沒有奢華的服飾珠寶或豪宅,也沒有參加不完的宴會,只有錙銖必較的金錢算計、辛苦勞力付出、幫助夫家或幫助自家人的兩難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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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大半時間,就只是觀察與記錄,沒有介入。電影的動人,在於捕捉到不同位置上的人物,各有各的揣想,各有各的考量。婆婆對阿紫既是不投緣、語言的挫折,也是埋怨媳婦不會做人。阿紫的先生夾在母親與妻子之間,有苦難言,一方面理解妻子的辛苦,一方面也不想違逆母親。三天兩頭與妻子的爭執,令他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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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嫁來台灣有金錢的考量,她的大伯將她當成傭人使喚、阿紫常聽著婆婆與鄰人聊著哪個外籍女孩殺了丈夫或是跳樓自殺的新聞(言談中,並未顧慮到阿紫的心情)、越南人身份使得阿紫不受信任,一張身份證拖了多年仍未辦理、兩個女兒在台灣長大,阿紫若要放棄台灣身份,就得連孩子一起放棄、回到越南拜訪父母,說是「衣錦還鄉」卻也像是在自我安慰過去幾年的付出沒有「白費」。至於阿紫與丈夫逐日加深的心結,當年嫁來台灣就是為了改善家庭經濟,隨著兩名孩子慢慢長大,開銷日益增加,面對丈夫的抱怨(覺得阿紫不該繼續寄錢回家)與對娘家放不下的義務與責任心(婚姻對女性並不公平,為何女性要以照顧夫家的人為主?),皆讓阿紫陷入兩面不討好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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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並不簡單,尤其牽涉到人與家庭關係,只會讓問題變得更加難解。結局看到阿紫的過去即將在她的姪女身上重現,不覺感慨也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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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郁瑩導演的《阿紫》,沒有簡化人物的困境也沒有給出粗暴的結論,電影試著帶領觀眾去聽見(看見)人物的困境,進而透過這部紀錄片,或許能讓觀眾更了解(理想上)這些離鄉背井的女性一些。《阿紫》有讓我想起趙德胤導演的《再見瓦城》,但《阿紫》對人與事的態度更為小心翼翼,試圖呈現每個人的難處,這份小心翼翼,其實很打動了我。